卫澧仰躺在芦苇上, 随手捡起一截芦苇茎叼进嘴里。
大抵是血流的太多,现在眼皮有些沉, 总想睡觉。
但这样冷的天, 他有可能睡过去便醒不来了,所以扯了扯抱着伤口的布条,让疼痛刺激着自己更清醒些。
“赵羲姮, 你要是真跑了的话, 大概不等我找到你,你就会被那些野兽撕碎。”卫澧长腿交叠在一起, 半阖着眸子。
“所以你别没事儿乱跑。”
卫澧这话一部分是在恐吓她。
平州虽然山多, 但人口也多, 除非像走在这样的深山老林, 不然一般情况下是碰不到那些畜生的。
若是天色晚了, 随便找户人家借宿, 也不会被拒绝。
平州百姓,大多真的善良淳朴。
当然前提借宿的人不是卫澧。
赵羲姮还是扭着头,没怎么出声, 橙黄色的火光打在她身上, 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, 这样恶劣的环境下, 竟然显得十分平静宁和。她拢了拢披帛, 只露出双眼睛, 眼睫上的霜被火烤得化了, 一滴一滴沿着她纤长的睫毛滚落下来,像是在掉眼泪。
卫澧无意识咬着芦苇的梗,看了她好一会儿。
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, 像是有蚂蚁在他心口上细细密密地咬着, 很疼,但是蚂蚁唾液中分泌出的毒素,又让他心头又热又痒。
他眼前冒出阵阵白光,连唯一的热源太阳都嫌晃眼,卫澧用手掌挡了挡光,偏头继续看向赵羲姮,忽然又觉得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,只能看清赵羲姮缩在火堆旁,瑟瑟发抖着。
赵羲姮现在是真狼狈啊,在尸体成山的寒冷江面上,穿着脏乱的衣服,有散乱的发丝从她的披帛中露出来,这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个公主。
这正当初卫澧想要见到的样子,甚至还不够。
他冲赵羲姮招招手,“你过来。”
赵羲姮饿得胃疼,没听见他说话。
她怀里那一把糖糕都喂了马,现在一想想真心疼。
卫澧连着叫了她两遍,都不见她有回应,脸色当即沉下来了,伸手掐住她的手腕把人拖过来。
赵羲姮只觉得手腕上一阵剧痛,人就被按进了卫澧的怀里。
他流了太多血,原本像是小火炉一样热腾腾的胸膛也变得冷起来,赵羲姮能感觉到他的下巴垫在自己的头上,然后用了很大力气把她勒在怀里。
“给我暖暖。”他兴许是觉得脸冷,于是将下巴又垫在了赵羲姮的肩上,脸几乎贴着她的颈窝。
赵羲姮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洒在自己颈部皮肤上,酥酥麻麻的,令她汗毛倒立。
她动了动,发现根本挣不开,这才意识到,她同卫澧之间力量的差距到底有多大,即便他重伤到如此地步,桎梏住一个她也绰绰有余。
赵羲姮叹口气,尽量把头偏开。
行吧,他愿意抱就抱吧,两个人挤挤还暖和。
卫澧的体温很快升起来了,滚烫滚烫的,甚至比平常的时候还要炽热一些。
赵羲姮虽然暖和,但觉得不是很对劲儿。
她轻轻喊了一声,“主公?”
卫澧头还埋在她颈窝处,一动也不动。
赵羲姮将手抽出来,艰难地贴上卫澧的额头,烫的很厉害,而卫澧本人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。
赵羲姮搓了搓自己的手,她的手太凉了,也没法判断卫澧到底是不是发烧,但现在能肯定的是,他肯定晕过去了。
赵羲姮把遮在额头上披帛往上一扒拉,露出雪白饱满的额头,然后贴上卫澧额头的一角。
果然,烫的像个小火炉一样。
她再次感叹,卫澧真是装的太好了,明明下一刻就能晕过去,上一刻还能保持着凶悍。
赵羲姮把手贴在卫澧的肚子上,发出一阵满足的叹息,真暖和。
也不知道卫澧会不会死,不过像他这样坏的人,他死了大家也会觉得大快人心。
卫澧一死,她就跑,也不怕这老畜生会迁怒伤害别人了。
副将拎着两只处理好的鸡回来。
因为没有开水,鸡褪不下毛,鸡皮上也全都是毛囊和残存的鸡毛,他只能用刀把鸡皮和鸡头都切下去。
一回来就看见这样的场景,他脸一红,装作若无其事的背过身去。
啊!两个人的感情进展这么快吗?
赵羲姮饿得胃快要穿孔了,卫澧就算暖和跟岩浆似的,赵羲姮也不想一直被他压着。
她赶紧从卫澧身下艰难伸出一截短短的手,喊道,“副将,你主公晕倒了,来扶他一把。”
副将把两只光秃秃的鸡一扔,赶紧上前来查探。
卫澧的手还箍在赵羲姮的腰上,副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额角都出汗了才把人掰开。
“公主,咱们不能再在此处逗留了,要找个地方落脚,主公需要用药。”
副将看向赵羲姮,眼神中却没有多少焦急,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。
赵羲姮看他的神色,似乎没有对卫澧的担忧,根本不像一个普通的属下对主上那样赤胆忠心。
她咽了咽口水,虽然自己并不待见卫澧,但心忽然一寒,在这平州,竟然连他的副将半点儿都不为他的生死着急。
若是卫澧死了,她肯定欢天喜地收拾包袱跑路,那卫澧的那些属下呢?会和这个副将一样,保持着这样的淡漠吗?
如果真是这样的话,那卫澧的人生,属实过于悲哀了。
赵羲姮一直维持着这种心寒,连饥饿的感觉都削减了一半,她帮副将把卫澧扶上马,两个人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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