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新看到周卫国的样子，觉得有些好笑，于是起身将角落的一块白板拉了过来，拿油笔在上面写了“票号”、“信用”、“产权”三个词。
“这年月想成立一家票号，先要有雄厚实力的商号，接下来还要有遍布全国的商业网点，由此才能从商业信用进化到货币信用。有了货币信用还得有国家信用托底，比如帮政府收缴税费，垫付款项，票号才会壮大，做什么生意也不如跟政府做生意体量大。
回过来再说晋商票号，为什么第一家敢说“汇通天下”的日升昌票号要到二十多年后才创立？那是因为雷履泰将颜料庄的网点铺设到了全国，他才敢有这个底气。晋商票号之所以壮大不就是帮着清政府收缴垫付赔款么，胡雪岩的阜康钱庄也是帮着左宗棠借钱才发展起来的么。”
后世为人熟知的清代票号，历史上要到了道光四年--也就是1824年才会出现。从那之后，山西票号才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。
需要说明的是，早期的钱庄和票号不是一回事。前者专营银钱兑换，南方叫钱店、钱铺，北方叫账局，汇兑虽然也有，但主要是在私人之间进行。
历史上专营汇兑和存放款的票号出现后，钱店或者账局依旧存在。他们把自己的业务范围限制在区域各省的商业城市之间，并且固守存放款业务而不经营汇兑。而埠际贸易服务的汇兑业务，就完全由票号来承担。
如今的日升昌票号还只是一家名为“西裕成”的颜料商，其东主是平遥李家，下设的分支商铺目前也仅有京城、天津、汉口、重庆等寥寥数家。
至于大名鼎鼎的雷履泰，目前还只是平遥城北门头拐角一家赌场的伙计，俗称“宝盆把式”。
杨毅听完赵新的解释，点点头道：“你的意思我明白，渠道建设么。可我觉得咱们在关外已经铺的差不多了，而且江南还有网点。”
他所说的江南的网点，指的是“黄升泰”南北货的各个分号。这些年黄家背靠北海镇，生意做的风生水起，江南八府都有黄家的分号。不过这些分号里有近四成虽然打着黄家的招牌，实则都是北海镇在运营。
赵新微微摇头道：“咱们的情况不一样。早期的移民们本质上都是长工，咱们的所有制度都要强制服从，要不然就得不到五十亩地。北海银号刚成立那会儿，我跟老陈一起去工厂视察，工人不明白为什么薪水要从银号领，而不是由咱们直接发。那会儿他们还经常私下发牢骚。
一开始你们好多人以为我开银行是为了赚钱，其实那会能赚什么钱啊，赔钱才是真的。我的真正目的，是要一步一步建立信用体系。到了如今，十几万北海军的薪水都要从北海银号领，老百姓交税要去银号交，每年的购粮款也通过账户上划拨，大家都觉得挺方便，这说明我们的商业信用已经初步建立了。”
杨毅问道：“那究竟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发行纸币？”
“其实咱们在外东北两年前就可以推出纸币，问题是咱们治下的人口太少，体量不够，就算搞纸币也不解决问题，必须着眼全国。”
赵新用笔敲着白板上的字继续道：“商号，咱们已经有了；影响力，相信去过安平港的人都能看到；政府信用不用说了，北海银号是我们自己的，关键是要建立全国性的商业网络。当这些条件都具备了，我们就可以顺势推出银行券。而要做到汇通天下，还要有集中清算的能力，掌控大比例份额的票据市场，到那时才可以考虑发行纸币。”
他今天只是泛泛而谈，实际操作远比说的要复杂，而且发行纸币最大的问题就是滥用政府信用带来的贬值，无法避免。如今关内各地用着银子铜钱都物价猛涨，这要冒然推出纸币，只要贬值，老百姓肯定重新转向铜钱和银子，由此带来恶性循环。
历史上的宋金元明朝廷发行了各种纸币，交子、钱引、会子、宝钞、交钞、中统钞等等，全都是以政府信用作为价值保证。可是封建王朝的政府信用却又是最不能信任的，一旦发生战争或是发生灾荒，为了缓解财政不足必定超发，各种纸币最终都成了擦屁股纸。等到了“一条鞭法”实行后，白银成了唯一具有充分货币职能的货币，古代中国的信用纸币就已经玩不下去了。
下午的会结束后，陈青松叫住了正要出门的赵新，说道：“虽然我不太懂金融，可你想建立全国性的商业网络和清算中心，相关人员得提前准备好。你看是不是从咱们那边找两个专业人士过来？”
赵新沉吟片刻，缓缓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与其请专业人才，不如先开个金融财会学校。这事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办起来的，没有成百上千的人才搞不起来。”
陈青松心说好么！这还是要继续忽悠老师的节奏啊。他无奈的笑了笑，问道：“那么你打算把学校开在哪呢？”
赵新不假思索的道：“设在山东吧。人员往来也方便。”
“对了。你不打算用犹太人？这些人可是天生的理财高手。”
“不，我宁愿用晋商子弟也不用那群人！”赵新语气严肃的对陈青松道：“老陈，有件事我只跟你私下说，公开我肯定不讲。咱们治下的犹太人，可以当工人、当农民、当学者，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沾金融和传媒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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